看过电视剧《人民的名义》的人,对剧中男一号侯亮平抓捕李达康的妻子欧阳菁的一幕应该都不陌生。
剧中欧阳菁因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收取了蔡成功的五百万受贿款后,为了躲避法律的制裁,让前夫李达康送她去机场,准备逃往国外。可她万万没想到,省反贪局长侯亮平,却已经在机场的高速路口等着她,并当着李达康这个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的面将她拿下。这一举动也被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戏称为:“你们在演美国大片!”
令人没想到的是,2016年7月15日,相同的一幕居然会在京港澳高速上上演了。当天下午,一辆在京港澳高速上疾驰的轿车,被河南省纪委工作人员拦下,并将坐在车上的三门峡市市委书记赵海燕从车上带走。
一般来说,为了嫌疑人的安全,纪委的工作人员很少会在高速上拦停正在行驶的汽车并抓捕嫌疑人,所以对赵海燕的这种抓捕方式,也引起了广大网民的好奇:这位市委书记究竟干了什么,以至于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
在河南官场,赵海燕曾是一位令人羡慕的女人。她的丈夫张锦同官至河南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党委书记、局长,自己则是三门峡市委书记,夫妻双双都是厅级干部。一名熟悉当地政情的人士说:“在我的印象中,河南省夫妻俩均同时担任正厅级一把手的,几十年来就只有张锦同与赵海燕。”
然而从2016年开始,这个官场“模范家庭”开始坍塌。当年7月,时任三门峡市委书记赵海燕落马。一年多之后,丈夫张锦同步妻子后尘,被河南省纪委人员从家中带走。
随着调查深入,人们逐渐发觉,这对正厅级夫妻的家庭,从私生活到工作早已是腐朽不堪。一名省领导在大会上就痛批张锦同与赵海燕“家风败坏透顶”。
赵海燕是河南辉县人,1963年2月出生于河南辉县一个书香门第。其父母都是教师,父亲退休前是县城重点中学的副校长,在当地颇受人尊重。而她自己则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后又考取清华大学研究生,并获得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硕士的文凭。正因为起点很高,所以她在毕业后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从河南省妇联一名普通科员,一步步走上了三门峡市委书记的位置。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像赵海燕这样出生在书香家庭,又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应该是一个待人谦和、行事稳重的人。但多和她共事过的人都表示,赵海燕性格十分强势,待人接物态度高傲,还非常讲究穿着打扮,经常穿戴名牌服饰,十分注重物质享受。
从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判决书中可以得知,赵海燕的堕落始于2011年,那一年她被组织上任命为三门峡市的市长。向她行贿的人是三门峡市下辖县级灵宝市的原市委书记李宏伟。李宏伟为谋取职务上的提拔,先后 9 次送赵海燕现金共计 100 万元。最后,李宏伟也在赵海燕的强力推荐下,荣升灵宝市市委书记。
在李宏伟这件事上,赵海燕与时任三门峡的市委书记杨树平产生了矛盾。大家别误会,杨树平并不是因为赵海燕受贿而对她产生不满,而是认为赵海燕越庖代殂,居然从李宏伟那弄到了这么多钱,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居然一分也没捞到。
赵海燕之所以没把杨树平放在眼里,是因为当时的杨树平已经年近六旬,仕途上再进一步的可能性不大。而自己年富力强,又是女干部,前途要比杨树平要宽阔得多。再加上她强势的性格,所以根本没把杨树平放在眼里。
据三门峡多名干部回忆,赵海燕常和杨树平唱对台戏,杨树平提出城市西移北扩,赵海燕却说旧城改造;杨树平提出“四大一高”发展的策略,赵海燕则对此颇有微词。时间一长,两人几乎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三门峡的班子团结问题,在河南官场也人尽皆知。
面对赵海燕的强势,杨树平也没有一味退让。他的做法是牢牢抓住人事权,赵海燕欣赏的干部,杨树平便极力打压。因此赵海燕除了刚来三门峡时提拔的李宏伟之外,她提名的其他人都遭到了否决,杨、赵二人也常因此在常委会上爆发激烈争吵。
2015年7月,杨树平因贪污受贿落马,赵海燕顺利地接任市委书记。从那之后,赵海燕更加忘乎所以,最终在接任市委书记不到一年即落马。
很多三门峡的干部都记得,赵海燕担任市委书记不到一年,调整的处级干部近百人。“她贬了许多人的官,空出了一大把位置,同时也把一些与自己有利益关系的人扶了上去,甚至是破格重用”。
三门峡下辖 6 个区县,赵海燕在担任市委书记的一年中,这六个区县一把手就有五个被调整。一名县级市的市委书记,被调去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任党委副书记,另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被免职晾了起来,一名年轻的区长调往市人大常委会任调研室主任。
在这轮人事调整中,她在贬了许多人的同时,还明目张胆破格提拔扶植了一批与自己有密切利益关系的人填补空缺,并趁机大肆受贿。
赵海燕的这些行径,也让很多有正义感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向上级举报。有一名三门峡的退休老干部,曾三赴北京举报,声言不告倒赵海燕誓不罢休。
2016 年 7 月,赵海燕被宣布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后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几个月后,赵海燕的丈夫张锦同,也被河南省纪委的工作人员带走,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据知情人士介绍,赵海燕的仕途走得非常顺,这里面有丈夫张锦同不少“功劳”。张锦同做过多年县级市一把手,拥有一定资源与人脉,为了妻子进步,他多次来郑州托关系、找门路,甚至还与赵海燕多次赴嵩山烧香拜佛,以求升官发财。
2018年11月,河南省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赵海燕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百万元。
赵海燕落马后交待,在当上市委书记后,三门峡的干部任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而专门负责考察干部的组织部门在她眼里只有建议权,就没有发言权。甚至连她自己也认为:党管干部,说到底不就是“一把手”说了算吗?
三门峡市委组织部一位坦承,尽管也强调“党管干部”原则,但在真实的操作中往往存在“一把手”说了算的情况:“在选拔任用干部时,赵书记自己拉单子,给组织部长递条子,走走程序就可以了。这就是那些年我们三门峡的政治生态。”
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人民网发文指出:“不考察不去了解干部,不提拔不与干部谈心,不调整不跟干部接触”,是长期以来少数地方组织部门考察干部工作的“自画像”。而一把手权力过于集中,组织部门纷纷“失语”,致使提拔调整干部中的腐败现象屡见不鲜。
“突击提拔调整干部,是主要领导交接期较为常见的腐败行为。”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主任李成言教授认为,“尽管中央三令五申,但类似案件仍频繁发生,暴露了现行干部任用体制中还存在短板。这样一些问题暴露出有些地方或部门一把手权力过于集中,在提拔任用干部方面一言九鼎。在这种绝对权力的高压下,民主推荐、组织考察、常委会讨论等程序,均容易成为一道道虚拟防线。”
在李成言看来,要杜绝突击提拔调整干部现象的发生,就必须从加强和改善民主监督入手,让选人用人失去暗箱操作的空间。
国家行政学院研究员胡仙芝认为,如果这种腐败现象得不到遏制,会导致“官场小圈子”、“裙带之风”盛行,而清廉务实的干部会遭排挤,导致跑官要官、封官许愿等违反人事组织纪律的问题频繁出现,严重危害官场生态。
从赵海燕的案例中,李成言认为,严肃用人纪律,清除违规突击提拔调整干部的腐败现象,须从加强权力约束入手,从改善民主监督入手,从杜绝暗箱操作入手。“根据以往案例,突击提拔背后大都存在买官卖官的腐败。要避免这种‘突击腐败’现象发生,就必须加大对违规‘突击提拔’的惩处力度。只有对违规者问责到位,才能以儆效尤,维护用人制度的公正性和纯洁性。”
中央曾多次指出:历史上的腐败现象,为害最烈的是吏治的腐败。由卖官鬻爵及其带来和助长的其他腐败现象,造成“人亡政息”、王朝覆灭的例子,在中国封建社会是屡见不鲜。“贪污
不除,难以立国;污吏不除,难以立本;腐败不除,难以立信”。解决买官卖官问题,是群众关心的热点,也是反腐败的重点。各级领导干部要牢固树立正确的权力观,正确对待权力、地位和名利,不论在任何情况下,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立场不能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能忘。
考察、选拔和任用干部,必须认真贯彻落实 《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条例》,切实做好干部选拔和任用工作,坚决制止和纠正用人上的不正之风,防止 “一把手”用人监督的失控,创造一个平等竞争、择优录取的用人体制,保证干部从上任伊始就置于民主监督之下。
据三门峡一位接近赵海燕的的人偷偷表示,张锦同与赵海燕曾找过五台山的算命先生算过命。对方说,他们夫妻都会官运亨通,尤其是妻子赵海燕,今后会“贵不可言”。这也让这对夫妻变得更有恃无恐。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赵海燕便率先落马。
在妻子落马、自己被查前的空窗期,张锦同曾对一位亲戚说:到了这样一个时间段,他才明白,算命先生的话不足为信,可惜已经迟了。
《人民日报》:《干部选拔“一把手”说了算被有效遏制,但有地方也存大包大揽》